玻璃蓝眼珠

34

比赛结束后的他们随着人流慢慢地走出球馆，听到周围的男孩子们兴致勃勃地讨论比赛情况，精彩的进攻，Sebastian在心里默默微笑，感觉到走在他身侧的Chris像是漫不经心碰到他的手臂。

美妙的晚上。他抬起眼睛，看到城市上空的星星，Chris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有车在路边等。

「呃，我叫Scott来接我们了……」男人摸着后脑勺，试图把语气表现得自然一点，「来都来了，总要到我家吃个饭吧，好吗？」

Sebastian有点愣住了，到这时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要去Chris家，见他男朋友的家人——老天啊这个Chris！——你知道该怎么跟你妈介绍我吗？「嘿妈妈这是我的好兄弟呃没错我们刚刚成为好兄弟」，还是，「这我的男朋友没错我这是在出柜」？Sebastian觉得自己现在的表情一定紧张得堪比要上台领奥斯卡奖，或者是看到Leo要上台领奥斯卡奖。

你都快要见你男朋友的妈妈了你居然还有心情开玩笑！Sebastian在心里冲自己翻白眼，但当他看向Chris的眼睛，心脏怦怦直跳，Chris不知什么时候拿下了墨镜，深沉的眼眸望着他，又期待又忐忑。Chris温暖干燥的手指悄悄勾住了他的，在人流看不到的地方，他们的手牵在一起。就在这一瞬间他知道一切都会好的，因为Chris一定安排了一切。

Chris让他安心，在他无声闪亮的眼神里，就像Sebastian一定也这样想这样做了一样，「呃，可是，」Sebastian有点踌躇地开口，眼睛睁得圆圆的，「我的车还扔在停车场，没关系吗？」

男人几乎毫无察觉地松了一口气，语气里是快要溢出来的开心，「别担心这个，Sebby，」Chris搂了搂他的肩膀，为他拉开车门，「你应该期待待会儿的晚餐，真的。」

Sebastian想起学生时代他第一次追到喜欢的女孩儿，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下午，女孩儿的父母外出不在家，他跟着女孩儿悄悄从后院溜进她的家。时间久远，他现在并不记得那个女孩儿的样貌，她的名字，他们交往不久就因为很小的事情分手了，他记得的就只是在那个太阳浓烈照射的下午，他手心里湿凉柔软的另一只手，他胸腔里猛烈跳动的心跳。他们穿过修剪整齐的草皮，避开邻居的视线，他脚踩在楼梯上的轻响，灼人的阳光从印花窗帘的缝隙中透进房间，无数次他从独自一人的梦里醒来，他都恍惚以为自己还身在那个夏天初恋的午后。

后来他同许多女孩约会过，他也去拜访过一两次她们的房间，那像是有什么东西被彻底留在了那个下午，他开始明白每一个眼神的背后意味着什么，明白当她笑，她是想等他留下还是离开。Sebastian会在她们想要他离开时离开，他满足她们每一个充满遗憾的决定，理解每一句关于「我们不合适」的深意，然后发现自己从来也没有搞懂过女人。

也从来没有搞懂过爱情。他遇过很多人，一同玩笑，成为朋友，有迷恋和喜欢，他每一次都抱着「就是这个人」的心情，约会，独处，亲吻，上床，一点点垒起的喜欢再被很多事情一点点推垮。只有到了今天，坐在Chris身边，在去往他家的路上，Chris在暗处一直紧攥着他微微发凉的手指，他又回到那个阳光明媚的下午，陌生女孩儿的家里，太阳落山时分，他悄悄独自穿过修剪整齐的草坪离开那里，Sebastian才明白自己的过去原来是一直在等。

他现在等到了吧，所以他终于能从那个下午那栋房子里彻底离开了。Sebastian想，他应该再也不会回到那儿去了。

男人正和自己的弟弟说着什么家里的事情，侧脸认真而关切，抓着他的手却不曾放开过，Sebastian低头笑了。

「嘿Chris，」他在心里默默地说，「不知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想我是真的很爱你啊。」

35

那好像是很久以前了，Chris想过很多次Sebby和他一起回波士顿的家的情形，他们的车子开进车库就能听见East兴奋的叫声，妈妈会把East放出来，它会像个移动小肉弹一样撒开腿扑到Sebby的脚边冲他呼哧呼哧流口水，推开家门空气里都是馅饼和晚餐的香味，两个小侄子咯咯笑着和他们初次见面的uncle打招呼。不得不说除了蠢狗的部分，剩下的一切在这个晚上全部都梦想成真了。

嘿，这样讲可不太准确，因为East总和Chris在一起的，不是吗。

Chris对妈妈和弟弟讲自己有多么爱Sebby的那个晚上，他也这么想。他有点紧张，在房间里飞快地走来走去，太阳穴突突跳着，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双手握拳的样子，如果East在，一定会也焦急地跟在他屁股后面跑来跑去。妈妈拉着他的手说做你想做的事，儿子，爱你想爱的人。然后别忘了带他回家。

Well，Chris早就知道会是这样的答案了。尽管那个时候我们Chris还什么都没有呢。

Sebastian直起腰从镜框前移开视线，男人倚着卧室的门框，抱起手臂歪着头看他。Chris看上去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因为Sebastian发现他好像耳朵红了，可是Sebastian决定无视这个，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对准相框里20岁时抱着幼年East的Chris按下拍照键。

「哇哦，我发现一件事，」Sebastian低头摆弄着手机，一边头也不抬地对Chris说，「这张照片用来做手机桌面正合适，因为图标刚好遮住了你的脸！」

那家伙无声大笑，举起手机凑到男人眼前晃了晃又移开了，「感谢为我产生了一张完美的壁纸，哥们儿，」Sebastian笑得眼睛弯弯的，忍不住又看了一眼手机屏幕，「顺便说你小时候真可爱。」

「我那时候已经20了，谢谢。」男人那他没辙地耸耸肩，「觉得自己总算扳回一局了，哈？」Chris走近他，伸手揉了揉他打着卷的棕色额发，Sebastian没再躲开，只是有点怕痒地吃吃笑了。

他们在Chris的床上坐下，男人把一条腿搭在他的腿上，他又笑了，因为感觉到Chris的腿毛蹭得他很痒。他们就这样傻乎乎地靠在一起坐着，Chris像只大狗一样把头压在他的肩头，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他讲家里发生的趣事，讲每当离开这里太长时间自己就会万分地想念，讲妈妈看到Sebby来了真的很开心连馅饼都比以前做的好吃，但是讲到一半Chris就会忍不住笑起来，胡子蹭到Sebastian的脖子，最后他们还是笑着滚成一团。

Sebastian有点生出一种荒谬的错觉，自己究竟是怎么会与Chris相爱，又随他一起融入他最爱的家庭，随他一起坐在他从小到大的房间里，看他小时候可爱又可笑的照片，在这个晚上是不是快要用完名叫Sebastian的这个人人生中剩余的全部快乐？那么得到来自ChrisEvans的爱呢？是不是已经用完了Sebastian人生中所有的好运？

Chris一定不赞同这样的说法。他会说，这些和运气都无关，是他招惹了他，他就是那个Inglourious Basterd，但Chris会形容这是来自上帝的神谕，这有点好笑，Sebastian曾经想，怎么会是神谕呢，上帝估计都快被他们这两个混球气晕过去了。

「今晚你睡这里好吗？」男人在他身边侧躺着，他们倒在Chris那张并不宽敞的床上，Sebastian的目光流连在房间里摆放的男孩时代的球具、球星卡收集册、各种斗牛犬摆件上，被Chris低沉的耳语弄得半边身子发麻。

他漫无目的地盯着玻璃柜子的反光，脑子有些空白，「那你呢？」

「我？」男人笑了一声，温暖的气息喷在他颈侧，「我去和Scott睡啊。」

天啊，Chris的语气正直堪比美国队长。「哦……」Sebastian悄悄闭了闭眼睛，提醒自己不要把对话变成调情，「那好吧，」他的话听起来挺老实的，「很晚了，你快去睡觉吧。」

上一次接吻是在某一个早晨，Sebastian的家里，Chris给刚刮好胡子的男孩儿上须后水，他身上那种混合了柠檬和雨后空气的味道惹得Chris忍不住凑得更近，让他禁不住舌尖飞快地掠过嘴唇。他们自然而然地亲吻，尝彼此口腔里牙膏的薄荷味儿，Chris把他压在身后的镜子上，结实有力的手臂圈着他，为他留出那片绝对亲密安全的狭小空间。这是Chris，Chris在吻我，这样的念头占据了Sebastian心脏的每一个角落，是Chris在吻我，他使劲勾着男人的舌头吞咽着，被忽然间的情动湿了眼眶。

「好，」Chris从自己那张并不宽敞的床上坐起来，又弯下腰去亲了亲Sebastian的脸蛋，「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