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蓝眼珠

*手感回来啦！！！

15

Chris总做乱七八糟的梦。比如驾驶飞机撞上了天空母舰，浑身着火参加马拉松比赛却迈不开腿，梦见世界末日时与陌生人私奔，在不断塌陷的地面告白拥吻，或是被追逐着逃命，逃到悬崖边缘向后坠落。

他恐惧坠落，毫无依靠的失重感简直毛骨悚然。整个世界朝他涌来，人群，建筑，可怕的一切，他的内心就像《惊魂记》浴缸中的女主角一样发了疯地尖叫，惊恐扼住他的喉咙，让他无处可逃。

惊恐是压力投射的一种。但不止，惊恐还是开关，焦灼，崩溃，窒息感与濒死感，假使握不住什么笃定的东西，开关开启，目标Chris Evans会被轰得血肉模糊。对，差不多就是Winter Soldier用的那种下挂榴弹的真家伙，一击爆头。

可安全感是什么呢？是East压在胸前沉甸甸到快要喘不过气的重量，妈妈烤的馅饼的香气，蠢狗聒噪又兴奋的乱叫，叼着他裤脚死不松口的哼哼声。Chris给自己挖了一个洞，他做不到迈开腿跨入急流的时候，他把自己封进这个绝对安全的洞里。那些闪光灯刺目的发布会，无聊愚蠢的问题，纠缠不休的绯闻，糟糕的影片和他更加糟糕的表演，他喘不过气来，一走了之，任性而绝望。那时他会认为自己真的别无选择。

真的别无选择吗？哈，我们Chris可是自己敲开了Sebastian的房门，自己冲上去抱了那个男人，自己选择去爱他，从上床开始。Chris对Sebastian是那样冲动，仿佛他从来不能用理智的那部分思维思考有关那家伙的所有事一样，比从发布会上手脚冰凉地当场离席更甚。是啊，他瞒着全世界和他的男同事搞上了床，瞒着他的公关经理，经纪公司，所有把Chris Evans及美国队长当成偶像的粉丝。他怀疑知道这件事的人除了Sebastian自己恐怕就只有已经离开的East了。

那又怎样？Chris从没为这件事焦虑过，哪怕担心过半秒钟，他甚至恶作剧地巴不得全世界都知道才好呢，美国队长和冬日战士出去开房，哇哦，搞不好连美俄总统都会致电表示问候。Sebastian是他的“洞”，是Chris最安全的所在，像是明知道Chris手里没有玩具却还是撒开腿奔向他的East那样，他任性，勇往直前，不计后果，认为自己能战胜一切。

Chris为自己的幼稚感到可笑。像是每年的平安夜看LoveActually，无论看过多少遍，他总是哭得抑制不住同时又笑得像个十足的傻瓜。Chris是个十足的傻瓜，相信Jesse和Celine会在黎明降临时分开，又相信无论你错过多少次终归还是会和对的人相爱。哦他也爱死了Love Actually的每一个小故事，从一直暗恋好哥们儿的未婚妻而为她拍下整场只有她的婚礼录像的傻小子，到怀疑丈夫口袋里暧昧不明的礼物的中年妻子，Chris甚至爱英国佬该死的口音，爱最后一刻峰回路转的机场。

如果可以，他甚至可以奔到康斯坦察当着Sebastian所有家人的面向那家伙求婚，如果那附近就有天主教堂，一切完美，well，如果只有东正教堂应该也问题不大，他们信仰的是同一个圣母玛利亚。在所有的世界里，Sebastian都是Chris的神谕。

16

Chris还讨厌巴黎。他讨厌法国佬对汉堡的称呼，不只是从Pulp Fiction里看来的，他有亲身体会。

是啊，他也看昆汀，深爱《西雅图夜未眠》同时也喜欢《低俗小说》，第一次和Samuel Jackson合作他就充分表达了一个小粉丝的激动心情。然后Fury局长翻了他仅剩的一个白眼告诉他是啊孩子，我出门买包烟都能碰见九个跟我说我看你电影长大的男孩，谢谢你记得我演的是《低俗小说》。

他笑得把盾丢到了Jeremy脸上，而鹰眼毫不客气地反击，揪住他那件蠢毙了的制服兜帽，他们第无数次在片场又笑又闹乱成一团。

如果他和Sebastian能像这样也好，Chris想，至少他们从来没有在组里玩过打手心游戏。不排除Sebastian觉得这玩意儿幼稚透顶，好吧好吧，他承认这玩意儿是幼稚透顶，但哪怕是严肃凶狠的冬兵跑到裤子掉了或者他们不小心摔倒搂成愚蠢的一团，Sebastian都只是自己自嘲式的笑笑，拍拍屁股艰难地站起身走人，看起来一点也不想和自己的搭档分享这种丢脸又可爱的时刻。

连找点儿素材塞进蓝光花絮恐怕都不能够吧，Chris叹气，转脸就看到那家伙和他们的黑人伙伴捂着肚子笑得快要滚到地板。Chris又叹气，心想，关于洋葱火鸡和酸黄瓜的荤段子明明还他妈是我先讲给Anthony的，真该死。

他想起Anthony问他，「你怎么就和那孩子玩不到一块儿？」

Chris一愣，「你说谁啊？你看组里还有和我玩不到一块儿去的工作人员吗？」

「不，没有，我说的是个该死的天后。」Anthony冲他翻了个白眼，「说真的，感觉Seb和你有点不熟，你是不是又拉着人家摸来摸去跟拍小鸡似的，现在弄得人家浑身不自在了？」

你别总是跟他黏黏糊糊的不就好了？当然Chris才不会把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出来呢，他只是无所谓似的耸耸肩，眼神无辜，「Well，反派角色的神秘感，懂吗？开会的时候你肯定都溜号睡觉去了吧。」

然后Anthony果然就光顾着申辩自己绝对没有在开会时走神这个话题了。Chris没理他，眼角的余光瞟到不远处正一遍遍和替身演员过动作的Sebastian，那两个99%相似度的背影，他一眼就能分辨出谁是他眼中的那颗苹果。啧，要知道，我们Chris可是连Scarlett和替身都分不清，总是拉着同样红发紧身皮衣的替身演员闲聊十分钟以上才能发现对方不是本尊呢。

他会被Anthony嘲笑到死，有关那些和某个同事熟或不熟的事实。那又怎么样呢，Chris做错了吗？刺青能够洗去，爱过一个人可以忘记，Chris就是这样任性着要去喜欢和他「不熟」的那颗苹果。没有蛇引诱他，Chris自觉而自愿，哪怕要他坠落天空母舰一百次他也愿意，因为他坚信会有人把他从水里救回到岸上。

精神可嘉。Chris想象Sebastian知道一切之后，撇撇嘴用这样干巴巴的语调作出评价。

17

Chris更加讨厌巴黎了，这次不仅仅因为汉堡称呼和法国佬对美国佬的天生鄙视，他讨厌着被投资方拉来参与应酬又开会开个不停，宁愿呆在酒店房间里看FOX深夜档恐怖片。

哦这不是说Chris害怕看恐怖片，他承认猛鬼街是吓到过他一阵子，小时候，导致他现在对园艺剪刀还有点阴影。他只是不能控制自己想到Sebastian，和时差无关的失眠，从里昂风景片换到锁码频道，Chris笑着，想起那男人认真和他争论Aniston和Jolie谁更漂亮。Sebastian嘴巴被塞得鼓鼓的，眼睛惊讶地睁大，像只英俊可爱的猫科动物，下一秒却能从薄荷烟开始跟Chris狠狠干上一架。可一旦他笑起来是那样开心，笑得眼尾弯成美妙的弧度，笑得Chris恨不能把下巴搁在他大腿上冲他摇尾巴。

Chris想Sebastian也想East，在和纽约相差六个钟头的欧洲。他那么想念，想那些不着边际的，永远也实现不了的情节，甚至愿意为这些再剪出一部电影，想到他凌晨三点钟跑出去买了一整条白色万宝路。Chris时隔许久再一次认真地给自己点烟，然后他沿着塞纳河一直走，漆黑一片，连河面上也没有什么迷离的光点，他走着，吸进口腔的烟雾烫得发疼。

他一支接一支抽烟，总觉得这样才能离那家伙感觉近一点点，Chris有一种无聊到透顶的预感，假如他这个晚上不做点儿什么，他会他妈的失去Sebastian，尽管他一直什么都没有过。他们过去在一起的三天时间给了他所有更加放肆任性的理由，燥热的晚风吹乱了他的头发，太阳穴突突跳着疼，Chris该怎么给Sebastian看他心里的罐子，那个装着他的，透明的玻璃罐？

Sebastian从不是Chris的避难所或镇定剂，从来不是，他知道，他也从未想要从那家伙身上攫取他的安全感。那样根本不是爱，Chris清晰明白，尽管他总说，Sebastian让他感觉安心，那也是因为他像East爱他一样爱那家伙，不知进退，不知好歹，那是他不懂得停止的，傻乎乎的爱。

Chris叼着烟抬头瞪大了眼睛看着夜空，想起East刚到他家的那天，小脸皱皱的，有点蠢兮兮的地包天，舌头耷拉在外面，冲着他猛叫。但Chris只是蹲下来给它闻了闻自己的脚，蠢狗就立刻蹭着Chris的裤脚要去扒他的膝盖。他想念它，多么希望它还在他的身边，沉重的狗头压着自己的大腿，而Chris窝在沙发上，终于下定决心调出和那个只会回应标点符号的号码的短信记录。

East会好奇地冲亮起的手机屏幕吼两句，乌溜溜的眼珠盯着它老爸打字的手指。Chris把烟掐灭，发现自己已经把盒子里最后一根烟也抽光了，他的舌头苦涩地发麻，街上有三三两两从夜场走出来的穿着热辣的年轻人，聚在昏黄的路灯下时而爆发出一阵他听不懂的欢笑声。Sebastian应该挺喜欢这个的，他甚至是下意识地这么想，可事实上，Sebastian总那么无所谓。

纽约时间十点钟，Chris累得坐在马路牙子上，抱着拆开了的一整条白万宝路盯着地上花纹繁复的窨井盖发呆。他没有喝酒却像是喝到找不着家的醉鬼，他掏出手机漫无目的地点开每一个APP又划掉，离他不远的地方有一群奇装异服的拉丁裔，笑着举着酒瓶搂抱在一起。属于巴黎的沉醉的夜晚，Chris想起伍迪艾伦的电影，但他此刻没有心情，他脑子乱得像梵高的原画。Chris盯着手机桌面上East头耷拉在沙发上熟睡的蠢照看了好久，久到他觉得自己快要把手机盯出个洞，久到他眼眶比快要掉泪的时候还要酸涩。

然后Chris深深吸气，巴黎凌晨四点腐朽的空气被他吸进两叶肺，他找到那张有些模糊的珍贵的照片，他写，

East say hi.

下面是蠢狗趴在沙发上睡得快昏死过去的那张照片。

然后他又接着打字，抱着永远也不会收到回复的心情，他写，知道吗我爱你，从那晚我故意去敲你房间的门之前就是，但Chris没想到他一句话刚打了一半就收到了Sebastian的回复。

那家伙写，HiEast.

操啊！Chris立马从地上腾地站起身来，引得马路对面的一群人朝他看了好几眼，但他绝对没工夫管这个，他把烟丢在地上，手机凑到眼前，胡乱踱着步子想着该怎么回复，像个初次恋爱的毛头小子。他把所有的字拼好又删除，最后他写，East想他的Sebby哥哥了。

哇哦。Chris可没骗人啊。他已经完全知道该对他名叫Sebastian的国王说些什么了，不是那三个词，不是那些任性又絮叨的从句。那家伙回短信的速度出奇得飞快，甚至还破天荒回了一整句话，但Chris没空细读，他手指发抖，一个字母一个字母地按下去，他写，

还在巴黎 这边凌晨四点

East去年就走了

突然想到如果他还在的话他一定很喜欢你

因为他恨桃红色

你喜欢斗牛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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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ris像个十足傻瓜，站在凌晨四点钟巴黎的街头等待一个人的短信。

他等，一个人，独自等着，等到太阳从欧洲的地平线上微微露出一点金光，他的手机响了，他解锁屏幕，看到那条短信里写着，

喜欢。

-TBC-